第二百零四章 人将死其言也善
“你比我所知的任何人都更为敏锐，怀玉，我想你很快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的。谢怀玉，我是说，谢云缃眼下的状况只怕是要死了。”
她说罢，神情莫名的停顿了数秒，又继续说：“谢怀玉，你丧失了部分的记忆，或许会无法理解，只是……对于你来说，这或许是好事。”
我不可置否，只是继续走自己的路。
现在的时间是晚八点五十九分四十二秒。
张才哲，或者说是我面前这块碎肉，我在他的尸身上仔细查探了许久，勉强从眼前这堆尸块里找出一团人形，正想要询问，中指却感到一阵疼痛。
首先，我必须声明自己的确已经为此付出了很大牺牲，否则我很有可能在手里那团尸块蠕动着自行找出眼珠的时候就已经大惊失色的抛下这东西。
碎肉：“你是……谢，谢怀玉……？你竟然还没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怀玉，你该死，你该死！”
或许是因为张才哲受到邪神影响，此时已经丧失了自己发声器官的缘故，他话说的迟缓。
“为什么……我想活下去的。济德校外……济德省，我……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逃出了济德学院……为什么我要死了，付出了这许多，为什么我还是活不成？”
张才哲的胸腔猛然起伏，我甚至以为他将要因此而死，尸体像在腹中填埋手雷那样炸开。
可是他最后还是缓过神，在长时间的喘息以后，他勉强继续说。
“我奶奶……奶奶在两个月以前入院，据说是哮喘……奶奶原本说自己的病不碍事，那时正好是学业要紧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说让奶奶等等我。”
张才哲说了好长的话，清清楚楚的。
“原本是小病，这个症状她已经有许多年……奶奶自己也这样说，可后来说是心脏病，我奶奶要活不成了……哈哈，我请了假，谢怀玉，我请了假的！我甚至已经买下五月十八日早九点的机票！”
“我已经离开济德学院了！我已经离开济德学院了！谢怀玉，我奶奶在等我，她在重症监护室已经有小半个月，我得去见她的，谢怀玉，我得去见她的！”
张才哲说罢，垂死挣扎的缠住我小臂，原本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可我这时偏生又从他目眦欲裂的双眼里瞧出些绝望的意思。
“谢怀玉。”他的颈下青筋虬结，这使我竟平白产生自己此时正陷于沼泽的错觉。所幸他这时已经临死，因此我在愣神了数秒以后，他很快就力竭。我顺势挣脱他的控制，接连后退了数步，随后才敢继续看他。
张才哲仍然不肯死心。
“谢怀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请救救我，求求你大发慈悲，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我只是想活着，我奶奶在等我，我得回去再见见她……她——奶奶给我留了砂糖橘，她给我留了砂糖橘的！神明啊……求求你大发慈悲，求求你大发慈悲——”
张才哲哀切的，这时喉咙已经无法再发声，但他的眼神补全了他自己最后也没能说完的话，他的胸腔内发出巨大的气颤声，这类似于蝉鸣。
“谢怀玉，”他不得不，再次，多次暂停下来，等自己的人身恢复些，才又睁开眼看我：“谢怀玉，你为什么活下来了？”
我理解他的言下之意，可我的确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谢怀玉，你懂玄术，现在你来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死后也会成为济德校内的那些怪物吗？”
长久的沉默勉强让张才哲恢复了些理智，与此同时，我敏锐的察觉到何怀玉的术法正在失效。
我下意识的侧眼看去，瞧不清楚何怀玉面上的神色，可我知道她现在对于延缓时间流速一事信手拈来，如今之所以如此，只怕是对他的多话有所不满。
“现在，现在还活着，只是也已经离死不远……抱歉，以你如今这样的状况，我救不了你。”
张才哲困惑的睁着眼，他似乎是想说话的，可是发不出声，干涩的眼珠在眼边碎肉的掩盖里打转。
“……既然如此，既然你无法在使我活命……谢怀玉，我前几日，前几日曾在校群内……”
“你是说济德校内人员求生守则一文？”
张才哲话说的吃力，我见此只好答他：“我知道，我前几日瞧见你在校群内上传这文档，你在此事上有恩于我。”
“你若是有遗愿，现在且说了，我会尽力做成。”
张才哲许久不答一句话，我原本以为他会很快请求我，如今实在始料未及。
“谢怀玉……既然如此，”张才哲哑着声音开口，“我的手机……噢，现在已经不晓得落到哪里去了，密码是济德学院灾难的开始日……请你找找……”
“什么？”我以为是自己错听。
“……手机，通讯软件里我存着济德校内人员求生守则的原文件，请你找到我的手机，把文件代为发送出去。”
我错愕的眨着眼，原本和张才哲已经隔了些距离，这时不免又后退了数步。
“可是……我以为你会让我在离开济德学院以后替你招魂，张才哲，你不是想见你奶奶？”
我试探他：“或许，你想离开济德学院吗？我无法救活你，张才哲，但我或许能以活死人的形式让你离开这里……”
他轻声的打断我：“不……请你替我把文件发送出去，谢怀玉……我奶奶，奶奶她的情况现在不知道如何……她很爱我，要是她得知了我的死讯……”
他愣神的看我：“……谢怀玉，或许你能……能替我转告奶奶，说我被学校的教授选中留学了吗？”
“她今年已经九十六岁，身体一直很坏，但她很爱我，我晓得我的父母，他们或许能替我瞒住我的死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无法理解，这时甚至难以动弹自己的眼睛，可张才哲既然看着我，我只好僵硬的点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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